他被冠以「克隆羊之父」的头衔,却在 10 年后亲口否认了成果

2003 年,多莉,那只「世界上最出名的羊」,因严重的肺病被实施安乐死,结束了它短暂而脆弱的六年生命。

多莉的遗体被制作成标本,在苏格兰国家博物馆展出

来源:维基百科

20 年后的今天,多莉那位声名赫赫,但同样饱受争议的「父亲」,伊恩 · 威尔穆特(Ian Wilmut),因帕金森并发症而去世,享年 79 岁。

威尔穆特与多莉|图片来源:爱丁堡大学

回顾威尔穆特生平,似乎很难用几个简单的概念或词句来评述。有人称他为当代「弗兰肯斯坦」,「生命的缔造者」;也有人说他是欺世盗名之徒,妄图篡改自然的根本法则。

但正如「多莉」这个名字所蕴含的意义早已超越了当年那只小母羊本身,威尔穆特的一生,也注定要与那个由世人赋予他、却又早已超出了他掌控能力的头衔牢牢绑定 ——「克隆羊之父」。


黑夜中的火种

1944 年,威尔穆特出生于英格兰沃里克郡。由于色盲,年幼的他被迫放弃了参军的愿望,在附近的农场做做杂工。

这段经历促使威尔穆特进入诺丁汉大学学习农学,随后又进入剑桥大学达尔文学院。1971 年,凭借「冷冻保存精液和胚胎」的技术,威尔穆特获得了博士学位,并进入爱丁堡大学罗斯林研究所(已于 2007 年改组)工作。

不过此时,故事的主角还不是威尔穆特 —— 而是另一位从事细胞核移植研究的英国生物学家,约翰 · 格登(John Gurdon)。

1964 年,格登从非洲爪蟾身上取出小肠上皮细胞核,并将其注入去核的爪蟾卵细胞;发现部分经过改造的卵细胞依然可以发育成为成熟的爪蟾。格登的实验证明了成年体细胞核移植技术的可行性,这一过程首次被科学界冠以「克隆」之称。

2012 年,格登与山中伸弥分享诺贝尔生医奖

图片来源:诺奖官网

这项研究自然使得格登成为了世人口中的「克隆之父」。但在随后的数十载时光里,这项技术却未能给世界带来什么翻天覆地的变化 —— 学界对克隆的探索,就仿佛人类初次窥见火种一般,好奇,兴奋,又不敢大胆触碰;大量关于蛙、鱼、昆虫的克隆实验在不同实验室得以展开,但又难称有太多质的飞跃。

实际上,威尔穆特不仅早早意识到了克隆技术在动物遗传工程中的重要性,有着农学背景的他更是深知这项技术对于畜牧业有着多么难以想象的意义:若能打破家畜自然繁殖的限制,将优良品种大量迅速复制,人类畜牧业将通过得到彻底革命。

只不过,哺乳动物克隆的技术门槛实在是太高了。自威尔穆特加入罗斯林研究所以来,他所主导的团队便几乎没有显著进展;更不必提威尔穆特的研究背景以生理学为主,在遗传学方向经验相当匮乏。

1991 年,威尔穆特在 Nature 上投放了一则招聘通知,征募研究胚胎细胞基因表达的博士后研究人员。前来应聘的人名叫基斯 · 坎贝尔(Keith Campbell),博士毕业于苏塞克斯大学的他专攻细胞遗传学研究,在胚胎学、分子生物学等方面经验丰富。在威尔穆特的盛情邀请下,坎贝尔加入了他的哺乳动物克隆研究项目。

基斯 · 坎贝尔

就这样,命运女神的纺锤之上,两条丝线交缠在了一起。

坎贝尔的到来逐渐打破了研究迟滞不前的局面。在实验中屡屡碰壁的坎贝尔意识到,当下最大的障碍便是细胞分化的不可逆性所导致的遗传信息激活问题。于是,他提出了那个关键的想法:协调供体体细胞和受体卵子的「细胞周期」阶段,并尝试使用乳腺细胞作为核供体。

接下来,便是那个记录在初中教材上的耳熟能详的故事了。三位「母亲」,取出供体,去核受体,融合胚胎,转移子宫,分化发育 ……

图片来源:维基

1997 年 2 月 22 日,威尔穆特团队宣布了多莉的存在。「多莉」的名字取自传奇乡村音乐歌手多莉 · 帕顿(Dolly Parton),后者以相当丰满的身材著称 ——「多莉来自乳腺细胞,而我们想不出比多莉 · 帕顿更令人印象深刻的一对乳腺了」,威尔穆特如此说到。

就这样,多莉和它傲慢的「父亲」,成为了时代聚光灯下那个最闪耀的焦点。


「我没有创造多莉」

论及实验的核心进展,显然坎贝尔才是那个「关键先生」;但当研究见刊时,一作是领导着研究团队的威尔穆特。

图片来源:Nature

光环和掌声都是威尔穆特的,留给坎贝尔的却只有属于「幕后工作者」的无言付出,和人们针对克隆实验伦理问题的抨击。当坎贝尔在演讲中分享自己设计多莉实验的过程时,观众席有人向他丢番茄。1999 年,坎贝尔离开了威尔穆特的团队,在诺丁汉大学继续从事胚胎生长和分化问题的研究。

直到 2006 年,威尔穆特团队中的另一位成员因种族歧视问题与其对簿公堂,将当年的种种旧事全盘托出。这位成员尖锐地指出:「成体细胞克隆」的创意不是威尔穆特提出的,实验流程不是他制定的,克隆胚胎也不是他培育的,可他却「偷走」了有关多莉的一切荣誉。

面对法庭,威尔穆特大方地承认,自己在项目中只不过是一个「监督者」,坎贝尔才是在多莉研究当中拥有「66% 成果」的人,实验的想法和设计都出自坎贝尔之手。

而当律师问道,「你没有创造多莉」的说法是否准确时,威尔穆特回答,

「是的。」

「我没有创造多莉」|图片来源:The Telegraph

2008 年 1 月,威尔穆特团队的 4 名前员工向时任英国女王伊丽莎白二世发出请愿书,呼吁收回威尔穆特的爵位。请愿书声明:「签署人确信伊恩 • 威尔穆特教授伙同他人谋取不应属于他的利益和荣誉,这一事实众所周知。」虽然请愿最终未能成功,但威尔穆特也同样并未作出回应,仿佛在默认这项事实一般。

拥有「66% 成果」的坎贝尔,在 2012 年以上吊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诺丁汉大学坎贝尔讣告|图片来源:诺丁汉大学


「普罗米修斯的火种」还是「潘多拉的魔盒」?

2006 年,威尔穆特在一本著作中写下,「虽然我支持使用基因改造来治疗(家畜)疾病和促进优育,但我必须承认,如何划清那道界限将会引发无休止的争论。」

现实就是,无论后人们再怎么去讨论威尔穆特是否担得起「克隆羊之父」这一称号,他都在那个时代成为了多莉,或者说,成体细胞克隆技术的唯一代言人。找上他的不仅是世界各地媒体报社的采访邀约,还有无数失去至亲的父母、子女、夫妻,渴望通过这项技术把他们所爱的人带回来。

威尔穆特在 2007 年宣布,这项技术可能永远不足以用于人类,正如他从一开始启动这项研究时的想法一样 —— 克隆人不是他们的目的所在。

2008 年,威尔穆特宣布放弃体细胞核转移技术的研究,转而研究由山中伸弥开发的干细胞替代技术。他相信这种方法在治疗帕金森病等退行性疾病中颇具潜力,他希望将自己的余生投入到为人类健康事业的贡献之中。

可正如开篇所言,威尔穆特所代言的这项技术,早就超出了他所能掌控的范围。

在通过生产多莉成功证明克隆后,许多其他大型哺乳动物被克隆,包括猪,鹿,马和公牛等。据报道,到 2014 年,我国科学家克隆猪的成功率已经达到了 70-80%,而到 2016 年,韩国有公司宣布每天能够生产 500 个克隆猪胚胎。

克隆技术也可以用于保护濒危物种,甚至恢复灭绝物种。2009 年,西班牙 Aragon 研究中心宣布成功克隆了一种已经灭绝的野生山羊。虽然新生的山羊在出生后不久就因肺部的身体缺陷而死亡,但克隆灭绝动物的可行性得到了一定程度的验证。

2018 年,我国研究人员完成了灵长类动物猕猴的首次成功克隆,使用了与多莉相同的方法。也是在同年,贺建奎宣布自己通过 CRISPR 基因编辑技术创造了第一对人类基因编辑婴儿,露露和娜娜。

近期观看过电影《奥本海默》的读者,或许读到这里会觉得似曾相识 —— 从主导原子弹开发工作,到成为核武器的「代言人」,再到见识到其无法控制的恐怖威力后陷入了深深的矛盾,最后转而主张限制核武器 ……

图片来源:《奥本海默》

唯一的不同,可能就是威尔穆特现在还未「成为死神,世界的毁灭者」。

可是,潘多拉的魔盒早已打开,左右着这项技术前进速度的也已经不再是「科学」、「技术」或「自然」,而是「人」。


燃起火焰的黎明

2018 年,威尔穆特本人确诊帕金森病。2023 年 9 月 10 日,他因帕金森病并发症去世。这位「生命缔造者」最后的研究,也没来得及拯救他自己的生命。

在爱丁堡大学写给威尔穆特的讣告中,有着这样一段描述:

「他是科学界的泰斗,领导团队克隆了绵羊多莉 —— 这改变了当时的科学思维。这一突破继续推动我们今天在再生医学领域取得的许多进步。」

是的,即便是在信息高度透明的今天,当我们提到「克隆羊之父」时,首先想到的依然会是威尔穆特 —— 不论他自己是否承认这一点,这团新的火种都已经由他的手播撒到了人间。

没人知道未来的面貌会是什么样子。也许是篝火丛立一片祥和,又或是野火燎原焦土遍野;但至少我们知道,无论是哪一种,都将是我们自己亲手做出的选择。

正如 1997 年冬天,从金属栅栏中探出头,好奇地看着记者的那只小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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