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细胞，历经 70 余年，繁殖 18000 代，培养总重量达到 5000 万吨，相关研究论文数以万计，却因侵犯患者及家属的知情权饱受争议。
这便是赫赫有名的 HeLa（海拉）细胞。
就在昨天，第一场有关 HeLa 细胞销售侵权的诉讼刚刚落下帷幕。
而在这场历时三年的漫长诉讼背后，则是影响着整个学界、长达 70 多年的争议与辩论。
Henrietta Lacks
死于宫颈癌，细胞却获得「永生」
1951 年，在约翰・霍普金斯医院里，Henrietta Lacks 被诊断为宫颈癌。在治疗过程中，来自医院的研究人员 George Otto Gey 博士取下 Henrietta 的两块活检组织：一块来自癌变部位，另一块来自正常部位。
但这件事，医生并没有告诉她。
George Otto Gey 博士
图片来源：Johns Hopkins Hospital 网站
按照往常的习惯，这个样本名字由患者名和姓的前两个字母组成——「HeLa」标记在了细胞培养瓶上。
只用了几个月的时间，Gey 培养出了人类第一株细胞系 HeLa 细胞系——往常组织培养的细胞很快就会死去，但 HeLa 细胞每隔 20～24 小时就会复制一次，没有任何生命衰减的症状。
察觉到这个细胞系有无限的研究价值，Gey 把自己手中的细胞无偿赠送给了大量的科研人员，并未从中获利。
而就在这一年，出现了全球历史上最严重的小儿麻痹症（脊髓灰质炎）疫情，疫苗的制备变成迫切的需求。
此前，在疫苗制备实验中，使用的是猴子细胞，效率极低，而且不能大规模快速验证抗体效果。但因为 HeLa 细胞的应用，研究人员得以快速研制出了高效安全的脊髓灰质炎病毒的疫苗，使成千上万的人免于瘫痪。
1953 年，通过对 HeLa 细胞的研究，证实人有 46 条染色体；2008 年，HPV 病毒导致宫颈癌以及 AIDs 病毒的研究而获得诺贝尔奖，2009 年端粒酶的发现而获得诺贝尔奖，这些都可以说是基于 HeLa 细胞的研究。
据 2010 年 Cell 的一篇文章，这一团小小的宫颈癌细胞已复制成总重量超 5000 万吨 HeLa 细胞系，帮助世界各地的研究人员发表至少 6 万篇论文。
图源：Cell
伦理的争端
与这项令人惊异的发现同时而来的，是在医学伦理上的争议。
从 Henrietta 确诊直至逝世后的二十多年时间里，她本人和家属都对当年被取组织的事情毫不知情。直到 1975 年，一位研究人员在宴会上提及此事，Henrietta 的女儿才知道自己母亲的细胞居然「遍布世界各地」。
甚至于，学术界也并不止步于简单使用 HeLa 细胞系。
20 世纪 70 年代初，研究人员为了弄清楚 HeLa 细胞系为何持久分裂的原因，找到了 Henrietta Lacks 的家人，并采集了他们的血样进行遗传分析。
Henrietta Lacks 的家族成员聚集在 HeLa 纪念碑旁，纪念碑位于弗吉尼亚州。
（图源：LACKS FAMLILY）
虽然 HeLa 细胞系这么多年来带来了巨大的研究价值和经济价值，学术界却亏欠着 Henrietta Lacks 女士以及她的家人们。
1981 年，加州最高法院通过法案，任何病人死后留下的组织样本都不再是病人的遗产，并且可以商业化。几十年间，Lacks 家族的成员没有从中获得任何利益，甚至曾无法支付去医院看病的费用。
到了 2013 年，随着新一代基因组测序和分析技术的发展，科学家们想通过基因组测序弄清楚为何 HeLa 细胞系一直未停止分裂的原因，但基因组数据的发表需要得到其家族成员的同意。
时任美国国立卫生研究院（NIH）的主任，Francis Collins 开始觉得有必要趁此机会弥补过去几十年来对 Lacks 家族的轻视，他亲自接触这一家族的成员，向他们介绍过去这些年的研究，以及基因组数据的用途等。
最终，她的家族同意 HeLa 细胞系基因组信息的发布。这也是学界首次与 Lacks 家族坐下来，面对面地认真商讨关于 HeLa 细胞系的问题。
图源：Nature
70 年终获赔偿，家属却将销售公司告上法庭
HeLa 细胞系牵扯到的一个更深层的问题是：病人应该无偿地为医学贡献吗？
这种尴尬境地一直持续了 70 年 。直到，2020 年 10 月 29 日，美国第二大的私立生物医学研究组织，霍华德・休斯医学研究所（Howard Hughes Medical Institute，HHMI）宣布将支付数十万美元赔偿 Lacks 家族。
图源：Nature
与此同时，来自剑桥大学以及加州大学旧金山分校的一些实验室，也将举行募捐活动，并打算将募捐的钱赠予 Lacks 家族。
70 年后终获赔偿，却也是 Lacks 家族维权之路的开始。
2021 年 10 月，Lacks 家族的遗产委员会向某生物技术公司提起诉讼，指控该公司在未经授权同意的情况下从 HeLa 细胞系中获利，并赚取了数百万美元。诉讼要求其归还「通过商业化 HeLa 细胞获得的全部净利润」。
2022 年 5 月，该公司向法院寻求驳回诉讼。该公司在法律文件中辩称，根据当地法律，不当得利案件的原告必须证明自己受到了某种程度的伤害，Lacks 家族并未从中获得伤害。此外，该案件诉讼时效也已经到期。
直至次年 7 月，由于驳回动议仍未解决，法院命令双方出席和解会议。2023 年 8 月 1 日，恰逢 Henrietta Lacks 诞辰 103 周年，该公司宣布与 Lacks 家族达成和解，但具体条款并未公开。
但这并不是目前唯一一家销售 HeLa 细胞的公司。Lacks 家族的律师曾在暗中透露，今后还将进行针对其他公司的相关索赔。
参考文献：
1. Skloot, Rebecca (2010), The Immortal Life of Henrietta Lacks, New York City: Random House
2. Scherer, W.F.; Syverton, J.T.; Gey, G.O. (1953). "Studies on the propagation in vitro of poliomyelitis viruses. IV. Viral multiplication in a stable strain of human malignant epithelial cells (strain HeLa) derived from an epidermoid carcinoma of the cervix". Journal of Experimental Medicine. 97 (5): 695–71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