硅谷银行破产倒闭,砸到一片生物医药企业?中国哪家中招?

现金流“造血”能力较差,同时工资、研发支出又高,且缺少其他抵押产品,因此现有存款对初创企业格外重要

这是一个十分煎熬的周末。

创投、生物科技领域的从业者们多方奔走,发紧急声明、发公告,打电话、建群,商量对策。他们紧盯着3月13日这一天能否拿到钱。

美国当地时间2023年3月10日周五,美国加利福尼亚州金融保护和创新部以“流动性不足和资不抵债”为由,关闭硅谷银行,并指定美国联邦储蓄保险公司为接管方。

已成立30年的硅谷银行,陷入破产。

一场恐慌蔓延,跨过太平洋,在一万四千公里外笼罩了中国生物科技行业。截至3月13日下午5点,《财经》记者不完全统计,生物科技行业已有十余家公司公布了自家在硅谷银行的存款。

从业者们担心公司在硅谷银行里的存款取不出来,尽管早些时候,美国财政部、美联储、联邦存款保险公司(FDIC)发表联合声明,宣布对硅谷银行倒闭事件采取行动,从当地时间3月13日周一开始,储户可以支取他们所有的资金。


硅谷银行存款中,有12%属于医疗保健和生物技术行业。

九安医疗(002432.SZ)证券部相关人士3月13日下午告诉《财经》记者,目前还没收到存款,需要等到硅谷银行当地上班时间,即北京时间的夜晚。如果一切顺利,有可能取得到存款,但也要提示风险,不排除未来发生变化的可能性。若取到了存款,会发公告披露出来。

截至3月10日,九安医疗及子公司在硅谷银行的存款金额,占现金类资产及金融资产总额的比例约5%。

在硅谷银行外等钱的中国企业,还有成立于2012年的生物医药企业——堃博医疗(02216.HK),在硅谷银行的存款约1180万美元,占公司现金及现金等价物的比例约为6.5%。该公司相关人士告诉《财经》记者,堃博医疗在美国的唯一账户就在硅谷银行,也是公司比较早期的账户,曾考虑过要不要将这个账户里的存款拿到国内,但最终还是没动,直到3月10日硅谷银行破产。

“确实措手不及。”上述人士说,经此一事,一旦硅谷银行的存款可取,公司打算把它转回中国账户。

当前美国第一共和银行(FRC)的处境也非常危险,上周晚些时候已经遭到挤兑,3月13日美股盘前,美股第一共和银行盘前一度大跌近70%。

中国的医疗类企业正在努力嵌入全球产业链中,环球同此凉热,过程中的磕磕绊绊无一能幸免。

一个不稳定的生态

全球紧密关联,体现在生物医药行业是非常明显的,从早期融资、研发技术到市场开拓,每个环节都没法靠闭门造车取得突破。

陷入破产的硅谷银行,是一家主要为科创类企业提供融资等金融服务的上市银行,按照合并资产排名来看,为全美第16大银行,而它的客户主要就来自科学技术、生命科学、医疗保健,以及高端消费、私募股权及风险投资(PE/VC)等科技初创领域。

在硅谷银行的破产风波中,多数已发声的中国医疗类企业,存款占比不超过现金总量的5%。

中国的医疗企业,此前已有很多在海外组建了研发团队,在海外建厂并销售产品。一家典型的研发型生物药企,可以做到四处落脚,办公地在不同城市的生物医药园区里,有一处还在海外。

中国生物医药企业不乏达成大额海外授权,这意味着有不少跨境资金的往来。仅2023年2月就有两个大合作,恒瑞医药(600276.SH)与TREELINE BIOSCIENCES达成协议,恒瑞医药将收取1100万美元的首付款,并有权收取最多6.95亿美元的潜在开发及销售里程碑付款;石药集团附属公司巨石生物则与Corbus Pharmaceuticals订立独家授权协议,石药巨石生物将收取750万美元的首付款,并有权收取最多1.3亿美元的潜在开发及监管里程碑付款以及最多5.55亿美元的潜在销售里程碑付款。


大额的海外授权对行业触动很大。

“跨境合作在急剧升温,进入一个新高峰。”上海创瑞基金与重庆点石创坚基金合伙人唐浩夫在2023年初的摩根大通医疗健康大会上就已经观察到,当时有40多家生物科技公司拿了项目出来在谈海外授权事宜。

这是很重要的一个趋势,现在中国生物科技公司在很大胆地“走出去”。某种程度上,它构成了一种生态:这些来自中国的生物公司,本质上不算纯粹的“本土企业”,创始团队大部分出自美国大药企,这些企业培养了一批精英华人科学家。

他们回到中国后,创业,获得融资,使用中国的研发资源做出一批项目,然后又卖给美国的大药企,有的买主甚至就是创始科学家以前的老板。尤其在全球投资和创新靶点的发现上,这些华人科学家和华人投资人,实际上已在全球的产业链里发挥作用。

但是,这个生态链是不稳定的。既有硅谷银行这类海外存单的潜在风险,也有中外企业在达成合作后又“退货”的情况。

2月,生物药企诺诚健华(688428.SH)披露,收到跨国药企渤健的通知,双方的一款药品海外授权(license out)合作,宣告终止。合作的药品是诺诚健华的奥布替尼,此前渤健获得该药物在多发性硬化症领域的全球独家权利等。如今交易半途终止。

渤健打给诺诚健华的首付款是1.25亿美元,已全额支付。诺诚健华称,上述合作终止后,不会影响首付款1.25亿美元及其他相关已确认收入,不会对现有研发管线及商业化产品造成重大影响。

尽管此次协议终止没有任何违约金牵绊,但还是引发了市场猜想。一个事实是,2022年12月底,奥布替尼海外临床遭到暂停。

还有,已达成协议后降价的合作。

2月下旬,复宏汉霖与合作方修改了三年前的一份合作协议,一款在研的眼病治疗药物,收款金额被调低了。修改后,复宏汉霖此产品授予对方在全球范围及眼科治疗领域注册、生产及商业化的独家许可,并未发生变化。不过,首付款及研发里程碑付款总额,从原本议定的至多2500万美元下调为至多2300万美元。

并且,药品上市后,当净销售额首次达到1亿美元时,对方原本会支付复宏汉霖300万美元,现在降到150万美元,打了个半价。

康橙投资数据显示,2019年以来,中国创新药的海外授权交易金额和数量,的确有所增长。2022年,中国创新药海外授权交易发生了44起,披露的交易金额达到275.5亿美元,相比2021年交易总额翻倍。而进入2023年,据不完全统计,前两月本土医药企业的海外授权交易就接近10起。

海外授权是条通路,长远看,投资人对这类交易有充足的信心。前提是,这些中国生物医药公司的水准要足够好,得有能力嵌入到全球产业链里。而在奋力嵌入时,风险也随时相伴,如此次硅谷银行。


如流动的水,活跃是一个行业的繁荣

2月初,在一次有关细胞与基因治疗话题的内部研讨会上,与会者来自政府、协会与企业,在谈到行业地位时,与会者发现,他们无法达成共识。

一位免疫学者“唱衰”,称从年产值、出口额来看,细胞与基因治疗在中国其实是一个非常小的行业。紧接着,一位协会人士反驳道,“它现在是一个小的产业,是因为你从投资的角度讲。但是未来的生物技术,细胞与基因治疗是一个方向,这个领域应该有我们自主的东西。”

这些人由衷地希望,自己所处的行业“不要成为下一个芯片行业”。一位前药监人士认为,总体上看目前中国的生物医药还是很脆弱,可以说还在起步阶段。

芯片行业近年来,时时蕴藏着全球化的风险,生物药企也怕自己的行业步其后尘。

比如2019年5月,中国最大芯片设计公司海思被列入制裁名单,一年后制裁加码。2022年9月,美国政府限制对华出售用于数据中心的高性能GPU芯片,彼时中国商务部发言人认为,这一做法损害中国企业的正当权益,也将严重影响美国企业的利益,对全球产业链供应链稳定和世界经济恢复造成冲击。

生物医药的潜在国际风险也是类似,如北京时间2023年3月3日凌晨,美国商务部工业和安全局(BIS)更新了实体清单,华大集团旗下的深圳华大生命科学研究院、深圳华大法医科技有限公司、香港华大基因科技服务科技服务有限公司被列入其中,而在三年前华大基因也与“实体清单”打过交道。2020年财报中,华大基因坦言,若中美贸易摩擦继续发展,对基因组学应用行业的相关产品提高关税,或进一步扩大产业链相关上下游企业进入“实体清单”,通过产业链传导,也可能给公司生产经营和盈利能力带来潜在不利影响。

“现在很多地方还是受制于人,从技术、人才,部分设备、仪器,到一些新药的重要辅料,还是有赖于国际合作。”该人士坦言,要正视差距。

为了弥合这种差距,嵌入全球市场,一些生物科技园区在牵头争取。尽管眼下有硅谷银行的风波,但长远来看,尽力争取仍是值得的。

一位一线城市的园区运营方告诉《财经》记者,2023年该园区很重视国际化,希望有更多好的国际化项目引入当地。近两年来,有一些外企还是比较看好中国,想在中国寻找新的总部落脚地,“这两年上海、广州和北京这些一线城市之间,抢得特别厉害”。

同时,美国加利福尼亚湾区作为全球医药研发的集中地,也成为中国创新药企们在海外布局研发的首选之地。

“中国生物医药的发展和创新,源于对外开放。”上述前药监人士说,生物医药领域的一些创新,以及现代药的发展,很多都是这样学来的。近年来中国生物医药领域的发展,很大程度上也有赖于在国外接受高等教育,有工作经历的专家、学者归国创业。

一些科学家在逐渐回流到中国。2022年11月科学家颜宁宣布将辞去美国普林斯顿大学教职,全职出任深圳医学科学院创始院长。

回流的科学家数量增长迅速。据媒体报道,仅2021年,就有超过1400名原本在美国的华裔科学家回国,同比增加22%。其中,生命科学类就有478人。

随着海外华裔的归国创业潮,中国生物药企在嵌入全球市场的过程中,扮演的角色将逐渐发生变化。回望新冠大流行前2019年时,整个行业的状态确与现在不同,那时还是授权引进(license-in)为主,彼时还能大行其道,但现在不太行了。

“license-in”,指国内公司向海外授权方支付一定的首付款、里程碑费用及销售提成,“买买买”,以换取该产品在特定地区研发、生产和销售的权益。

从海外授权方“买买买”的公司,也有大额的海外资金往来,但这类公司如今不太受青睐,归根结底还是研发能力问题。2021年海和药物在科创板IPO被否时,科创板上市委说得很直白:发行人未能准确披露其对授权引进或合作开发的核心产品是否独立自主进行过实质性改进,对合作方是否构成技术依赖,不符合科创板相关规定。当时,海和药物自成立以来共开展了19个项目,18个是授权引进或合作研发,即license-in。


冲击不可低估

被卷入暴风眼得中国企业目前主要有两类:一类是在硅谷银行有直接存款的企业;另一类则是为海外生物科技企业提供医药外包(CXO)服务的企业。

硅谷银行曾表示,2022年为至少一半的由风险投资基金支持的医疗健康初创公司提供了银行服务,并参与了去年美国医疗健康及科技板块44%的IPO项目,由此可见硅谷银行在生物医药领域的影响力。

此次事件对科技行业的冲击不能低估。中金公司认为,虽然硅谷银行的总规模远远算不上系统性重要银行,但是因为其存款的行业集中度过高,对科技行业的影响可能更为集中。

上述机构分析称,更关键的是,在科技行业,尤其是初创企业,自我现金流的造血能力较差,人员工资、研发费用等现金支出又较高,且没有其他的抵押产品,因此现有的现金存款,对这些企业而言至关重要。

中金公司表示,如果这些硅谷银行里的现金存款,最后在破产重组的过程中不得不减值,一些科技企业可能会面临现金流的高度紧张,不排除出现破产的风险。而且出现问题的银行可能不会止于硅谷银行一家,比如第一共和(First Republic)、Brex以及其他一些模仿硅谷银行开展业务的加州地方银行,也可能面临类似风险,他们的客户很多也是科创企业,不排除对这些企业也产生影响。

硅谷银行存款中,有12%属于医疗保健和生物技术行业。而此时的生物科技企业的裁员潮还在继续,有媒体统计截至3月10日,2023年有超过45家biotech正在裁员。可以预见,中国生物技术企业得将腰带勒得更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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